导 语

巴库当地时间11月24日凌晨5点半，在超时35小时后，《联合国气候变化框架公约》（后称《公约》）第29次缔约方大会（COP29）/《京都议定书》第19次大会（CMP19）/《巴黎协定》（后称《协定》）第六次缔约方大会（CMA6）正式闭幕。作为“气候资金COP”，COP29的一个主要任务是就2025年后的气候资金新的集体量化目标（New Collective Quantified Goal, NCQG）达成一致，为发展中国家提振气候雄心、落实气候行动提供支持。

经过两周艰难的磋商，各方在闭幕全会上通过了有关NCQG、《协定》第六条、全球适应目标（GGA）、沙姆沙伊赫减缓雄心与实施工作组（MWP）以及性别与气候变化等决议。COP29大会主席巴巴耶夫将NCQG、GGA和MWP的决议打包称为“巴库气候团结协议”（Baku Climate Unity Pact），作为本次大会的重要成果。

在NCQG下，各方决定由发达国家缔约方带头，到2035年前每年为发展中国家开展气候行动提供并动员至少3000亿美元，并进一步呼吁全球扩大对发展中国家的气候融资规模，使其在2035年前达到每年至少1.3万亿美元。在气候变化的影响日益加剧，每个国家都受到冲击的当下，《公约》执行秘书Simon Stiell认为NCQG如同一种为人类买的保险，“但像任何保单一样——只有按时、足额缴纳了保费时才会生效。” [1] 对发展中国家来说，在大会“加时赛”最后、高压状态下达成的每年3000亿美元目标显然力度不足，1.3万亿美元或许才能称为“全额保费”，成为其落实已有气候目标、提高新一轮国家自主贡献（NDCs）的“保障”。在资金议题之外，公正转型、落实全球盘点成果的阿联酋对话、NDCs特征导则等议程则未能够在COP29形成决议，或仅达成程序性通过。MWP案文删去了引发核心分歧的全球盘点成果相关表述才得以通过。在各国编制并发布新一轮NDCs的关键时刻，COP29交出的或许是一张“喜忧参半”的答卷。

本篇总结通过分析NCQG、《协定》第六条、MWP、GGA指标、损失与损害基金等议题的谈判进程以及场外的国家主体承诺，梳理了COP29的成果。如有疏漏，欢迎交流与指正 climate@ghub.org

要点速览

01	到2035年每年3000亿美元的目标力度有限，NCQG启动通往1.3万亿路线图
02	第6条实施细则通过，监督机构还需对全球碳市场实施提供指引
03	巴库适应路线图启动，GGA指标仍待进一步精简
04	首次全球盘点后，下述议程进展有限 减缓工作组分歧未解，将持续至未来磋商 落实全球盘点成果的阿联酋对话未达成共识，决定2025年继续商议 公正转型工作组磋商时间较少，未能在COP29缓和分歧 NDCs特征导则止步程序性结果，留置2026年再议

05	损失和损害应对基金认捐达7.6亿美元，资金差距仍巨大
06	性别与气候变化决议删除争议表述，提出需强化气候资金的性别响应
07	谈判进程外，国家主体积极提升行动雄心

到2035年每年3000亿美元的目标力度有限，NCQG启动通往1.3万亿路线图

作为COP29的核心议题，NCQG的谈判进程一波三折。经过了第二周数轮艰难磋商以及少部分国家间的密集会议与协调，11月23日深夜，大会主席公布了一版内层目标规模为每年3000亿美元的NCQG案文，并在24日凌晨在CMA的闭幕会议上通过，正式落锤。

在COP29第二周，部长们首先对第一周形成的25页案文继续“瘦身”，并在21日清晨形成了一版10页的案文，但仍然以选项或括号形式保留了各方在资金目标规模、来源、时间框架等方面的核心分歧。在目标规模方面，发达国家仍未提出量化目标。当天傍晚，新闻网站POLITICO传出欧盟内部信息，透露欧盟对NCQG的“心理价位”是每年2000-3000亿美元[2]。在随后由立场相近发展中国家（LMDC）、非洲国家集团（AGN）和77国集团（G77）联合召开的新闻发布会上，当被记者问到对各发展中国家集团代表对于欧盟主张NCQG每年2000亿美元目标这一“小道消息”的看法时，玻利维亚气候谈判首席代表Diego Pacheco（代表LMDC）直接反问：“这是一个玩笑吗？”G77主席和AGN主席随后响应，“2000亿美元显然远远不够（满足发展中国家应对气候变化的需求)，它甚至不足以弥合到2030年每年的适应资金差距。”[3]

图 1. 11月21日公布的10页NCQG案文中关于资金目标的两个选项｜UNFCCC

11月22日下午，大会主席公布了一版统合了所有选项、篇幅仅有5页的新案文。对于NCQG内层目标，即发达国家向发展中国家提供并动员的资金，这版案文提出由发达国家缔约方带头，到2035年每年从多渠道为发展中国家缔约方的减缓和适应行动动员2500亿美元，发展中国家可以自愿通过“南南合作”等形式为NCQG做出额外的贡献或补充（supplementing）。案文还提及缔约方将多边开发银行（MDBs）的“所有资金流动及所动员的资金”计入实现NCQG的意愿。对外层的融资目标，案文呼吁从所有来源扩大对发展中国家气候行动的融资规模，到2035年前每年至少达到1.3万亿美元。

图 2. 11月22日公布的5页NCQG案文中关于资金目标的段落｜UNFCCC

这版案文受到发展中国家缔约方和部分观察员的强烈反对。非洲国家集团主席、肯尼亚气候变化特使Ali Mohamed表示，2500亿美元资金目标不足以落实《协定》目标，非洲国家无法接受。小岛屿国家联盟（AOSIS）在一份声明中谴责这一数字是“微不足道的”。[4] 最不发达国家表示22日案文没有考虑到气候脆弱国家所面临的严峻气候挑战，也没有承诺在NCQG下为损失与损害提供资金支持，没有反映过去三年来各国关于达成NCQG做出的努力。[5]

23日，COP29已经进入加时周期，各方能否就NCQG达成共识愈发成为决定大会成败的关键。23日清晨，《卫报》报导称，经过中国、巴西、沙特阿拉伯以及欧盟、英国、美国和澳大利亚等国的高级别代表们的彻夜磋商，发达国家已经同意将NCQG的内层目标提高至每年3000亿美元。[6] 当天下午，会场中开始流传一份资金规模目标为每年3000亿美元的案文，但这份文件没有正式被上传至UNFCCC网站。当天夜里，最不发达国家和小岛屿国家一度集体离开会议室表达对谈判进程缺乏包容性的不满，导致磋商一度暂时中止。[7]

23日深夜，在闭幕全会进行的同时，最后一版案文终于在UNFCCC网站上公开，并最终获得通过成为NCQG的决议。决议重申（Reaffirms）了《协定》第九条，并设立目标作为《协定》1号决议53段的延伸目标，并包括三点内容：

由发达国家缔约方带头（take the lead），到2035年前，每年为发展中国家开展气候行动提供并动员至少3000亿美元。其中，资金来源将包括公共、私人、双边和多边，乃至替代性来源。资金支持范围包括有意义（meaningful）和有雄心的减缓和适应行动，且要体现行动实施的透明度。

在资金的核算上，认识到（recognizing）缔约方将多边开发性金融机构（MDBs）所有与气候相关的资金流动与动员的气候资金计入上述目标的意愿。

鼓励（Encourages）发展中国家缔约方基于自愿、通过南南合作等途径做出贡献。

与22日的案文相比，决议还确认（affirms）上述出资或贡献不影响任何缔约方的发展或受援国地位。

在资金的质量方面，发展中国家缔约方在谈判期间主张1.3万亿中需要包含6000亿元、乃至9000亿元的赠款目标，决议里未能包含与赠款和高度优惠资金相关的量化目标，但承认（acknowledges）发展中国家对公共、基于赠款的资源和高度优惠资金的需求，特别是在适应和应对损失与损害等方面，决定（decides）现有资金机制的运作实体（如全球环境基金和绿色气候基金）、适应基金、最不发达国家基金和气候变化特别基金提供的公共资源应该显著提高，并决定在2030年前，将上述基金的每年的资金流动规模扩大至2022年水平的三倍，显著增加对3000亿目标贡献的份额。此外，决议还邀请（invites）国际金融机构继续将运作模式与当下紧急应对气候变化的需求保持一致，包括致力于增加为最不发达国家和小岛屿国家支付的赠款。

分析指出，在明确扩大资金来源、并将MDBs所有与气候相关的资金流动和所动员的私人资金纳入核算的情况下，决议通过的3000亿目标并不是简单地在2020年的基础上翻了三倍，也不如预期中那么“雄心勃勃”。从2022年气候资金的结构来看，根据经合组织（OECD）的统计，2022年发达国家为发展中国家提供并动员的气候资金总额为1159亿美元，其组成为双边资金（434亿美元）、多边气候基金中发达国家的份额（37亿美元）、MDBs中发达国家的份额（469亿美元），以及通过公共资金动员的私人资金（219亿美元）。[8]

根据自然资源保护协会最新报告对现有资金承诺的统计[9]，如果发达国家和MDBs兑现已有出资承诺，并将国际金融机构已经商定的改革方向考虑在内，到2030年，即使各方不再做出额外的出资承诺，发达国家为发展中国家提供和动员的气候资金就可以达到1970亿美元。具体来说，很多发达国家已经承诺到2025年前扩大气候资金规模（达到500亿美元左右）。同样，部分发达国家对绿色气候基金等多边气候基金的增资计划预计在50亿美元左右。MDBs在COP29期间发布了一份联合声明[10]，承诺到2030年每年为中低收入国家提供1200亿美元的气候融资。按照OECD此前对发达国家在MDBs资金份额的估算（70%），发达国家到2030年在其中的贡献预计达到840亿美元。对于通过公共干预调动的私人资金，2022年，双边公共资金每提供一美元，能动员22美分的私人资金。到2030年，根据MDBs的承诺，其1200亿元气候融资可以撬动650亿美元私人资金，其中发达国家的份额为450亿美元。因此，到2030年，公共干预预计可以撬动的私人资金总规模将达到550亿美元。

根据最终NCQG决议中的相关内容，即将MDBs的全部气候资金流动与多边气候基金的增资计划纳入统计范围，到2030年，在发达国家不通过双边渠道进一步增资的情况下，由发达国家带头的、NCQG的资金规模就可以达到2561亿到2573亿美元，需要额外提供的资金预计不到500亿美元。如果将各国的经济增长和全球通胀水平考虑在内，即未来等值货币的购买力可能下降，或将进一步削弱3000亿规模目标的力度。[11]

图 3. * OECD《发达国家2013-2022年提供和动员的气候资金》报告；** NRDC根据现有公开承诺计算，到2030年，发达国家为发展中国家提供和动员的气候资金；***绿研根据NCQG决议计算，到2030年，由发达国家带头为发展中国家提供和动员的气候资金（不包括发展中国家的自愿贡献）｜绿研制图

对于外层的融资目标，决议的表述与22日的案文草案保持一致，呼吁所有来源共同努力，扩大对发展中国家气候行动的融资规模，并在2035年前达到每年至少1.3万亿美元。针对这一目标，决议还决定（Decides）在阿塞拜疆和巴西两届主席国的指导下，启动“巴库至贝伦通向1.3万亿路线图”，旨在通过赠款、优惠贷款和非债务工具等手段，扩大流向发展中国家的气候融资。该路线图将在2025年COP30/CMA7上完成使命，并发布工作成果总结报告。

整体来说，在COP29上，事关NCQG的“挽大厦于将倾”的神奇时刻再度发生，但这份决议的达成仍然建立在发展中国家的妥协之上。无论是从目标的力度还是磋商的过程来看，都存在包容性不足，不能很好响应发展中国家应对变化的迫切需求的情况。在闭幕全会上，印度和尼日利亚等发展中国家反对通过决议的干预没有被采纳[12]。也有来自发展中国家的观察员表示，缺乏力度的NCQG会直接影响现阶段NDCs的落实与新一轮正在编制的NDCs的雄心。现阶段NCQG每年3000亿美元的内层目标需作为未来不断扩大规模的起点，并进一步关注资金的质量并响应发展中国家的实际需求。

第6条实施细则通过，监督机构还需对全球碳市场实施提供指引

COP29期间，在首日通过了《协定》第六条第4款机制相关决议草案后（详见绿研的COP29首周观察文章），各缔约方继续就《协定》第六条的实施细则展开磋商，最终达成共识，在《协定》达成9年以及《协定》实施细则通过6年之后，通过了6.2机制和6.4机制的实施细则。

6.2机制下，各缔约方对参与6.2机制提出更为明确的要求，以确保机制下的“国际转让减缓成果”（Internationally Transferred Mitigation Outcomes, ITMOs）活动的透明度。ITMO使用的授权方面，各缔约方明确了授权所需要报告的内容、授权报告的模板以及变更授权的要求。6.2机制初次报告（initial report）方面，各缔约方制定了初次报告所需要披露的补充信息，包括“相应调整”（corresponding adjustments）的适用方法、合作方式对参与活动的缔约方实施其国家自主贡献和长期温室气体低排放发展战略的贡献、基准线的制定，以及风险评估、检测和应对措施等。此外，对于参与6.2机制的缔约方报告信息一致性检查以及建立国际登记册等方面，缔约方也做出了相应的安排。

在各缔约方就6.2机制实施细则进行磋商的同时，11月18日，瑞士当地媒体披露了其对瑞士与泰国在6.2机制下开展ITMO交易活动的调查结果，警告这一全球首个用于落实NDCs的ITMO项目[13]或将无法实现所宣称的温室气体减排量。[14] 根据该项目的购买方瑞士Klik基金会，首批购买的1916吨二氧化碳当量的ITMOs已记入基金会在瑞士碳排放交易体系的注册登记簿，并将用于实现瑞士的国家自主贡献。在标准和监管要求缺位的情况下，ITMO项目的真实性和有效性可能无法保证，出资缔约方可能面临环境完整性和财务方面的双重风险，进而影响全球为落实《协定》温控目标所作出的总体减缓努力。

6.4机制下，各缔约方就造林和再造林领域的CDM项目结转到6.4机制的程序达成一致，要求符合6.4机制的规则、模式和程序（RMPs）并满足监督机构制定的碳移除方法学的CDM项目的结转需要在2025年12月31日前向《公约》秘书处和项目东道国提交申请，项目东道国的管理机构也需要在2025年12月31日前向监管机构通报关于结转申请的批复结果。此前，部分发达国家曾主张CDM项目在结转到6.4机制下前应当完成项目额外性的评估，以确保6.4机制的额外性不受影响。但发展中国家普遍反对这一主张，认为项目已经在CDM注册就表明其符合了一系列的标准和要求，并且现时距离结转的最后期限仅剩一年，因此无需再就此花费更多资源。

在决议中，各缔约方还对监督机构（Supervisory Body）下一步的工作提出要求，包括避免对已经通过的标准、工具和程序进行频繁的实质性修订以确保监管的稳定性、在开展相关工作时应当充分与利益相关方和独立的科学技术专家沟通，吸取各方的建议、加快制定关于6.4机制项目的基准线、额外性、泄漏和撤回的风险评估与应对等内容的标准与指南以及修订《京都议定书》清洁发展机制项目（CDM）结转到6.4机制的相关方法学等，为6.4机制的实施提供进一步的支持。值得注意的是，决议草案要求《公约》秘书处加强对监督机构的支持，特别是在标准和方法学制定相关工作方面提供支持。有观察员认为，要求《公约》秘书处介入监督机构在标准制定方面的工作，有助于监督机构遵循CMA大会的授权，以回应部分发展中国家关于程序性的担忧。

巴库适应路线图启动，GGA指标仍待进一步精简

COP28期间通过的《阿联酋全球气候韧性框架》（UAE Framework for Global Climate Resilience，简称《UAE韧性框架》）明确了全球适应目标（GGA）框架下的七个重点领域及分目标，以及适应政策周期四个维度的分目标，并决定设立一个为期两年的阿联酋－贝伦（UAE – Belém）工作组，旨在为评估GGA下各项分目标制定更具体和标准化的指标（详见绿研对SB60年间会的展望）。

COP28以来，各国与非国家主体提交了5,304个GGA指标。[15] 各方在COP29的首次磋商时一致认为备选的指标需要进一步精简，当前的指标数量行不通（unworkable）。[16] 跟据秘书处的统计，各方提交的GGA指标中几乎40%涉及两个及以上的分目标，与适应行动实施相关的指标明显多出其他分目标（见图4）。此外，各方在提交的意见文件中建议，除了当前的分目标领域，GGA可以新增与气候适应资金的有效性以及脆弱群体所受影响相关的指标，为未来指标的制定提供了参考。[17]

图 4. 截至2024年9月，各方向阿联酋－贝伦工作组提交的5,304个GGA指标涉及各分目标的数量｜UNFCCC

COP29期间，经过四度精简案文，各方围绕GGA指标的标准、阿联酋－贝伦工作组的预期成果以及未来的工作流程等方面达成了共识，同意启动“巴库适应路线图”（Baku Adaptation Road Map）并建立“巴库适应高级别对话”（Baku high-level dialogue on adaptation）。

针对GGA指标的制定，各方一致认为应为GGA指标进一步编制导则与标准，作为技术专家精简指标的参考，但发展中国家与发达国家针对是否应编制实施手段（MoI）相关的指标僵持不下。在首周的技术磋商期间，AGN、LMDC以及G77和中国主张GGA指标中应包含实施手段，但欧盟、澳大利亚和日本等发达国家缔约方对此表示强烈反对，认为实施手段不属于工作组的讨论范围。[18] 在11月22日主席团公布的案文中，相关表述被弱化，从特指“资金、技术与能力建设”的实施手段，扩大至了也包括各国自身政策、包容性治理、数据服务等要素的动员条件（enablers）。[19] AGN主席Ali Mohamed表示此举令非洲国家非常失望，呼吁在最终的决议文本中纳入MoI。[20] 在11月24日通过的最终版案文中，与MoI相关的指标仍将包含发达国家提供的资金、技术与能力建设，以及各自国内的促进条件。基于2024年年间会达成的共识，各方也进一步明确了选取GGA指标时可以参考的标准，涉及数据可得性、标准可衡量以及结果导向等。

针对阿联酋－贝伦工作组的预期成果（即GGA的最终呈现形式），大会通过的决议显示GGA指标将包括选定指标的目的和数据来源、衡量分目标实现情况的成果指标、实施适应措施的过程指标、与脆弱群体和包容性相关的指标、与特定地理条件与生态系统相关的指标，以及与动员环境和实施措施相关的指标。

COP29之后，技术专家们会立即启动新一阶段的GGA指标编制工作。2025年3月31日前，各缔约方可以继续提交相关意见文件。专家们将在2025年6月年间会（SB62）的四周前发布一份综合清单，包括每个指标的背景信息（metadata）。届时，秘书处也将发布有关GGA指标的技术报告，供各方在SB62前召开的工作坊上作为讨论的参考。

首次全球盘点后，下述议程进展有限

根据COP28达成的《阿联酋共识》，《协定》下的相关工作组与构成机构需要将首次全球盘点的成果纳入未来的工作。但是，从第一周技术谈判开始，对于减缓雄心与实施工作组（MWP）、公正转型行动方案（JTWP）等工作组是否纳入首次全球盘点中成果与减缓相关的部分，特别是能源转型全球努力中与三倍可再生能源装机、能效翻倍以及转型脱离化石能源等内容、相关成果如何实施落实，各方的分歧一直持续到大会第二周。

临近大会原定的闭幕日，面对多个议题的僵持，主席国阿塞拜疆在11月21日中午召开了“Qurultay”会议，邀请缔约方们围绕MWP、JTWP等在内的减缓议题以及NCQG、GGA和性别等议题发表意见。“Qurultay”是阿塞拜疆传统中一种基于集体的坦诚交流进而作出统一决策的会议形式，大会主席以此命名是次会议，也是希望能够充分聆听各缔约方观点与意见，便于继续推进各项进程的磋商。

直至闭幕日，各方仍未能就此相互妥协，JTWP、落实全球盘点成果的阿联酋对话、NDCs特征导则均未能在COP29期间达成实质性成果，MWP则规避了这一焦点分歧。

图 5. 11月21日，主席国召开“Qurultay”会议，邀请缔约方们基于最新案文发表意见｜IISD

减缓工作组分歧未解，将持续至未来磋商

谈判背景

为了在关键十年间紧急提振减缓目标雄心和执行力度，COP26上各方决定建立沙姆沙伊赫减缓雄心与实施工作组（MWP），作为对全球盘点（GST）机制的补充。该工作组在COP27上正式启动，将一直持续到2026年。[21]

核心分歧&各方主张

在COP29期间，各缔约方针对工作组的决议是否应反映首次全球盘点的结果僵持不下。

欧盟、澳大利亚等发达国家缔约方援引《首次全球盘点成果》第186条，主张在MWP中纳入三倍可再生能源装机、能效翻倍的最佳平台等首次全球盘点的成果。澳大利亚认为，MWP是探讨全球盘点成果的最佳平台（best home）。

发展中国家认为成果文件不应纳入新的减排目标。若考虑纳入GST成果，也应讨论发达国家如何率先以公正、有序和公平的方式转型脱离化石燃料，以在2050年实现净零排放。AOSIS、拉丁美洲和加勒比独立联盟（AILAC）和最不发达国家（LDCs）表示在MWP中纳入GST成果的前提是确保发展中国家落实减排雄心能够获得充足的资金支持。[22]

首周谈判结束之际，各方未能在MWP议题下达成共识。对此，联合协调员准备了一份非正式笔记，以供第二周的部长级磋商使用，其中包含了全球盘点下能源转型的相关表述。[23]

结论&下一步

第二周临近结束时，11月22日，主席国公布了MWP工作组的第一版案文，删去了首周谈判期间的中有关GST成果的“高级别信息”（high-level message）部分，集中于回顾MWP全球对话的成果，并邀请各方提议明年对话的主题。[24] 经过两次小幅度的更新，MWP的决议在闭幕上通过，有关GST成果的内容未被纳入决议案文，在未来的谈判中可能被重新提及。[25]

落实全球盘点成果的阿联酋对话未达成共识，决定2025年继续商议

谈判背景

根据《阿联酋共识》，“落实全球盘点成果的阿联酋对话”（后称“对话”）计划在COP29期间达成相关决议（2024年6月年间会期间的相关进展请参考绿研的观察文章）。大会开幕前一周，附属执行机构（SBI）编写了一份集合缔约方意见的《综合报告》，大会第一周，各缔约方基于该报告展开磋商，并在19日形成了一份6页的案文草案[26]，并提交至CMA供第二周商议。该版本拟定了“阿联酋对话”在范围、治理、时间、形式、输入和输出等方面的框架和主要选项。

核心分歧&各方主张

针对是否应将气候资金纳入“阿联酋对话”的讨论范围和成果中，缔约方们僵持不下。[27]

聚焦资金支持（包括NCQG和适应资金）以及GST的实施由国家自主决定

强化集体行动落实GST，对话要为能源转型、包括转型脱离化石燃料创造空间

沙特阿拉伯表示阿拉伯集团不会接受任何针对特定行业的文本，包括逐步转型脱离化石燃料。中国认为“对话”应该关注气候资金。新西兰表示将“对话”的范围定在只对自己有利的情况是不可接受的。[28]

结论&下一步

经过多轮修改后，主席团在闭幕大会之前发布了新的案文草案，该草案依然没有呈现对话的具体框架，并且删除了去年全球盘点成果中备受关注的“以公正、有序和公平的方式转型脱离化石燃料”等相关表述，同时，该草案决定将对话的持续时间从2028年缩短到2026年。AOSIS，伞形国家集团（Umbrella Group）和环境完整性集团（EIG）都对该文本提出批评，认为该案文令人失望，是在去年COP28所取得的成果上“开倒车”[29]。COP29主席巴巴耶夫没有通过该案文，提议在2025年六月的年间会继续讨论“对话”，并在COP30上达成决议。

公正转型工作组磋商时间较少，未能在COP29缓和分歧

谈判背景

2022年COP27上，各缔约方建立了公正转型工作组（JTWP），每年举办一次高级别部长对话，增进全球对公正转型的理解，推动全球实现低排放和适应气候变化目标的同时，减少国家内和国际间的不平等现象。[30] 根据COP28期间达成的成果，JTWP将在2024年至2026年期间每年至少召开两次对话，工作组成果将在COP31上进行评估，届时再决定是否延长实施期限。[31]

核心分歧&各方主张

COP29期间，各方磋商的主要分歧聚焦是否应为JTWP制定一项可行的工作计划以及是否纳入首次全球盘点成果。在首周技术谈判期间，各方未能达成一致，JTWP被提交至第二周的CMA6继续讨论。[32]

EIG等发达国家缔约方希望能在JTWP框架下推进GST的能源转型成果，包括转型脱离化石燃料

AGN、LMDC以及沙特阿拉伯等发展中国家缔约方表示JTWP的案文草案不平衡，未能反映出公正转型的国家自主性质以及为其制定一项可行的工作计划等相关内容。[33]

第二周谈判期间，大会主席在议程设置上没有为JTWP的磋商留出足够的时间，对此，有观察员认为公正转型的磋商过程没有体现出公正。[34] 11月20日晚，UNFCCC网站上公布了新一版的案文，当中保留了JTWP现阶段的所有核心分歧，包括在COP31通过公正转型导则框架的草案的选项，在JTWP中纳入全球盘点中与公正转型相关的成果的选项，以及发展中国家实现公正转型需要必要的资金、技术与能力建设的选项。但是，大会仅在21日晚深夜安排了一场联络小组会议，各方也未能在会上就上述问题达成一致。

结论&下一步

第二周临近结束时，11月22日，主席国公布了MWP工作组的第一版案文，删去了首周谈判期间的中有关GST成果的“高级别信息”（high-level message）部分，集中于回顾MWP全球对话的成果，并邀请各方提议明年对话的主题。[24] 经过两次小幅度的更新，MWP的决议在闭幕上通过，有关GST成果的内容未被纳入决议案文，在未来的谈判中可能被重新提及。[25]

NDCs特征导则止步程序性结果，留待2026年再议

继首周磋商后（详见绿研的COP29首周观察文章），各缔约方代表在第二周继续就此前各方提交的意见展开磋商，但在是否需要为NDCs的特征制定进一步导则的问题上始终未能达成一致，且未能就COP29之后的工作安排达成共识。最终，该议题的谈判于11月20日宣告结束，止步于程序性结果。磋商以“CMA8再议，并附有不完全（non-exhaustive）的意见汇编，确保各方可以随时提交新的意见”告终。

图 6. 11月20日下午，各位代表围绕NDCs特征导则的未来工作安排进行小范围碰头｜绿研 摄

损失和损害应对基金认捐达7.6亿美元，资金差距仍巨大

11月19日澳大利亚气候变化和能源部长克里斯·鲍恩在COP29期间宣布，澳方将向损失和损害应对基金（FRLD）捐款5000万澳元（约合3260万美元），以帮助受气候危机影响的国家，并表示“澳大利亚致力于支持太平洋地区的优先事项并希望见到太平洋地区在气候行动上发挥领导作用，包括应对气候变化带来的损失与损害”。[37] 次日，新西兰气候变化部长也宣布该国将向FRLD捐款1000万新西兰元（约合587万美元），同时强调了解决气候影响造成的损失和损害在新西兰和太平洋地区的重要性。[38] 截至11月22日，对FRLD的承诺资金总额达到约7.6亿美元，该金额依然不足以填补脆弱国家与地区损失与损害每年约2000~4000亿美元的资金缺口[39]。

图 7. COP29期间，各方对FRLD承诺的出资情况 | 绿研根据公开信息整理

性别与气候变化决议删除争议表述，提出需强化气候资金的性别响应

本次大会第二周迎来“性别日”，11月21日，联合国妇女署代表在“性别与气候：协同与挑战”主题新闻发布会上强调：“没有性别正义就没有气候正义，两者必须相辅相成。”[40] 在针对上周的案文草案进行三次修改后，性别与气候议题的最终决议案文在11月23日发布。[41] 该案文删减了部分内容，篇幅从6页缩减至4页，对上一篇观察文章提到的争议条款进行了针对性修改，并在闭幕会议上通过审议。

案文承认了目前在缔约方代表团和《公约》附属机构中女性代表不足且存在逐年下降的情况，但是没有纳入16日版本中需要尽快改进该现状的文本。

在包容性方面，最终案文确定了在解决气候问题时应该尊重（respect）并考虑（consider）到土著居民、当地社区、移民、儿童、残障人士和气候脆弱地区人群的人权、健康问题，并强调对性别平等、代际平等以及女性赋权的关注。而性别多样性等被部分缔约方认为存在争议的表述被删除。

在性别暴力方面，之前版本草案中关于鼓励（encourage）各方对针对女性的性别暴力问题进行监测和处理，并采取措施预防和制止相关暴力和厌女问题的第19段被完全删除。

在资金支持方面，最终案文强调了需强化气候资金的性别响应程度（gender-responsive），即“邀请”（invite）公共、私营部门增强气候资金的性别响应程度以提高女性应对气候变化的能力；“鼓励”（encourage）各方基于资金的性别响应继续加强女性能力建设，为《性别问题利马行动方案》（后称《工作方案》）及《性别问题行动计划》的实施提供帮助，并简化脆弱地区女性组织和原住民获得气候资金的流程。

各缔约方同意将《工作方案》延长十年，并决定在2025年《公约》执行附属机构第62次会议上起草《性别问题行动计划》供COP30决议通过。

谈判进程外，国家主体积极提升行动雄心

在全球逐步退出煤电进程方面，自COP26《格拉斯哥气候协议》中首次明确逐步减少（phase down）未采用碳捕集与碳封存措施的煤电（unabated coal power）、COP28《阿联酋共识》再次提及需加快该进程以来，越来越多国家制定目标或行动方案，加速逐步退出煤电进程。11月19日，新上任的印度尼西亚总统普拉博沃·苏比延多在巴西G20峰会上表示，印尼政府计划在15年内淘汰国内所有燃煤电厂和化石燃料电厂，并在此期间增加75GW的可再生能源装机，同时，印尼有信心在2050年提前实现净零目标[42]。11月20日，25个发达与发展中国家以及欧盟发起“国家气候计划中禁止新煤电”行动倡议（Call to Action for No New Coal in national climate plans），强调减少煤炭导致的温室气体排放是实现1.5℃目标的关键，承诺将在新一轮NDCs及更多国家气候政策中明确不再新建未采用碳捕集与碳封存措施的煤电。[43]

尽管全球气候行动力度不足，特别是大部分发达国家减排进展不如预期，越来越多发展中国家采取行动，不断提高气候雄心。墨西哥作出最新气候承诺，计划在2050年之前实现碳中和。[44]11月21日，墨西哥总统克劳迪娅·辛鲍姆在COP29上宣布，将基于到2030年前将全国清洁能源发电比例提高到40%以上、通过基于自然的解决方案（Nature-based Solutions, NbS）恢复生态系统和红树林、扩大可持续基础设施建设等方式，在2050年前实现碳中和目标，并表示上述承诺都将体现在墨西哥即将提交的新一轮NDC中。

COP29第二周期间，2024年二十国集团（G20）领导人峰会于11月18至19日在巴西举办，成员国达成了《G20里约热内卢领导人宣言》，表示欢迎并支持COP28通过的《阿联酋共识》，包括到2030年三倍全球可再生能源装机容量、两倍平均能效年增长率的目标。[45] 峰会期间，巴西、英国、欧盟、美国、非洲联盟等十五个国家/国家联盟成立全球清洁能源联盟（Global Clean Power Alliance），并启动了为期两年的资金使命（Finance Mission）贡献于上述可再生能源三倍、两倍目标。2025年4月前，联盟成员将发布一份协作方案，说明如何加速扩大资金规模以支持落实COP30和COP31期间达成的重点成果。[46]

作为“缔约方会议主席国三驾马车”伙伴关系平台（Troika）的最后一棒，COP30主席国巴西派出1,914人的代表团出席本次气候大会，是除东道国阿塞拜疆之外人数最多的代表团。COP29期间，巴西正式公布了新一轮NDC（详见绿研的COP29首周观察文章）并发起了一系列倡议与声明。11月20日，在《粮食系统转型倡导者联盟（ACF）部长声明》中，巴西与挪威、塞拉利昂、柬埔寨和卢旺达共同指出，粮食系统在2022年获得的气候资金仅占发达国家提供和动员规模的3.4%，呼吁政府与金融机构等方通过优惠和创新融资机制，扩大支持粮食系统转型的气候资金。[47]

写在最后

巴库是一座“长满猫”的城市，它们随时出现在街道旁、店铺里、喷泉边……但就和会场中最受喜爱的海报一样，会场里怎么都找不到那只名为“雄心”的猫。

面对已经迫近的全球升温1.5℃，各国也正处在编制并发布新一轮NDCs的关键时刻，一方面我们需尽可能提振国内各项气候政策的力度，推动全经济范围的减排并提升气候韧性。另一方面，我们需积极调动资源，开展国际、区域、国家和地方层面的合作，基于在气候治理领域已经形成的新资金目标，强化行动落实，让目标成为行动的驱动力。

应对气候变化，乃至生物多样性丧失和塑料污染等在内的全球挑战，我们需要承诺和目标，但更需要目标落到实处，带来真正的改变。

巴西贝伦见！

图 8. 一只名叫“雄心”的猫的寻猫启事 | 绿研 摄